免疫治疗这几年在肿瘤界的热度可谓持续高涨，从黑色素瘤到肺癌，再到消化道肿瘤，都有它的身影。如今，它也越来越多地走进头颈部肿瘤的治疗视野。过去，医生面对头颈鳞癌（尤其是口腔、咽喉部的癌症）时，主要依赖手术、放疗和化疗。但复发率高、远处转移早、生活质量下降，是让医生和患者都头疼的问题。免疫治疗的出现，就像在战场上为士兵换上了识别敌我的红外瞄准器，让身体的免疫系统重新认出藏匿的癌细胞。

在复发或转移阶段的患者中，免疫治疗的突破最为显著。两项关键研究表明，PD-1抑制剂——帕博利珠单抗和纳武利尤单抗——能让接受过化疗失败的患者生存时间明显延长，副作用也更轻。基于这些结果，美国FDA在2016年批准它们用于铂类药物无效的头颈部癌症患者。几年后，一项更大规模的临床研究进一步发现，如果肿瘤表面PD-L1表达较高，患者可以单用帕博利珠单抗就取得良好效果；而如果PD-L1水平较低，帕博利珠单抗联合化疗效果更好。这项研究直接改变了复发转移期的标准治疗，让免疫药物成为一线选择。

不过，并不是所有组合都带来了预期的惊喜。研究者曾尝试把两种免疫药物一起用，希望火力更猛，但结果显示并未优于传统化疗。也就是说，免疫治疗并不是多多益善，关键在于用得对、用得准。另一方面，把免疫药物与靶向药联合的早期研究显示出一定潜力，给未来的治疗组合留下了想象空间。

对于局部晚期的患者，研究者也曾尝试把免疫药物与放化疗结合使用，期望能进一步提升治愈率。然而两项大型研究结果并不理想，整体上并未延长生存期。但有趣的是，后续分析发现那些肿瘤PD-L1阳性的患者可能确实从中受益，而PD-L1阴性的患者甚至可能因为免疫激活不足而产生反效果。这说明，免疫治疗的关键并不只是用不用，而是该给谁用。针对不适合接受顺铂化疗的老年患者，一些新的方案正在试探，比如免疫+放疗或免疫+西妥昔单抗+放疗等组合，其中个别研究结果显示，这种方式有望减少远处转移并延长病情稳定的时间。

相比这些探索，真正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最近的围手术期免疫研究。简单说，就是在手术前后加入免疫治疗。最新的临床试验显示：术前先打几针帕博利珠单抗，再手术、术后配合放疗或化疗并维持用药，患者复发率明显下降，肿瘤切除后的病理缓解率也更高。另一项类似研究用的是纳武利尤单抗，结果同样令人鼓舞。研究者形象地说，这种治疗像是让身体在手术前就提前热身，让免疫系统记住肿瘤的样子，手术后继续清除残余的微小病灶，从而降低复发风险。

当然，并不是所有研究都成功。有的研究仅在高PD-L1表达患者中看到好处，而整体结果仍不显著。研究者正在努力寻找更精准的判断标准，来预测谁真正能从免疫治疗中获益。目前来看，PD-L1表达、HPV感染状态以及肿瘤突变负荷（TMB）这三项指标最有参考价值。一般而言，PD-L1越高、免疫浸润越丰富的热肿瘤，对免疫治疗反应越好；而冷肿瘤里免疫细胞稀少，反应较差。HPV阳性的患者往往整体预后更好，但是否意味着免疫治疗更有效，还需进一步研究。突变负荷高的肿瘤可能更容易被免疫系统识别，但还没有统一的标准来判断多高才算高。

除了免疫检查点抑制剂，科学家们也在开发新的免疫手段。比如溶瘤病毒，这类病毒能专门感染并裂解肿瘤细胞，同时激活免疫反应，让肿瘤从冷变热；又比如CAR-T细胞，尽管在血液肿瘤中已取得成功，但在头颈部这样的实体瘤中，还面临如何深入肿瘤组织、如何持续发挥作用的挑战。此外，针对HPV的治疗性疫苗，也正在尝试把病毒抗原转化为免疫系统的训练靶标。

免疫治疗虽然让人看到希望，但也有代价。部分患者会出现免疫相关副作用，比如皮疹、肠炎、肺炎或内分泌紊乱，轻重不一，需要医生及时识别和处理。更棘手的问题是：为什么有的人能长期受益，而有的人却几乎没反应？这与肿瘤微环境密切相关。癌细胞周围的缺氧、营养竞争、抑制性分子、免疫细胞分布，都会影响疗效。未来的研究方向，正是通过改善这些微环境，让更多冷肿瘤变热，让免疫治疗从少数人的奇迹变成大多数人的希望。

总的来说，免疫治疗已经成为头颈部肿瘤的重要武器。在复发转移阶段，它取代化疗走上前台；在可切除阶段，它正在成为围手术期的新亮点。免疫治疗不再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而是越来越多患者可以期待的一线选择。它提醒我们，治癌不只是杀死肿瘤，更是唤醒身体本身的防御力，让人体再次学会保护自己。而这，也许正是现代医学最温柔的力量。

参考文献：

Aboaid H, Khalid T, Hussain A, et al. Advances and challenges in immunotherapy in head and neck cancer[J]. Frontiers in Immunology, 2025, 16: 1596583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