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监护仪冷光中,我弓着腰调试呼吸机,白大褂下摆扫过地板,相片被夜露沾湿的云。胸前的党徽隔着大白褂贴着皮肤,微微发烫——这是我作为护士长的第12个年头,也是第800多次在夜班中数着监护仪的“滴答”声,为生命校准刻度。
党徽下的“笨拙勋章”
急诊出诊时跪在碎砖上扎针的事,我总说“顾不上疼”。其实当血渗进裤子时,膝盖火烧火燎的,但看着伤员紫青的唇色,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:“必须抢回来!”
现在跑遍14个乡镇教心肺复苏,有次教完已是晚上七点,村里大爷追着送我到村口,塞给我一袋烤红薯:“闺女,手这么凉,暖暖吧。”那袋红薯的温热,至今还留在掌心里。
困境里“摸”出来的生命通道
胰腺炎病人靠静脉营养撑着时,我总盯着他们日渐下陷的脸颊睡不着觉。翻遍中西医护理手册后,我决定试试鼻肠管置入——可第一次操作时,家属攥着我的手哭道发抖:“医生,他心率130了……”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面罩里发颤,却把听诊器贴紧患者腹部:“大爷,您跟着我数‘吸——呼——’,我们就当爬座小山,慢慢往上挪。”当营养泵“嘀”地响起第一声时,我后背的手术服能拧出水来,低头却看见患者眼角滑下泪——那是希望的重量。现在这本画满红笔批注的手册里,还夹着张泛黄的便签:“2019.3.15,心率92,大叔说‘感觉肚子里有暖光’。”
上个月给一位大姐拔管时,她忽然抓住我的手“谭医生,当年您跪着给我插管子,我到现在都记得您护目镜上的雾气。”她不知道,那天我在更衣室偷偷哭了十分钟——不是因为累,是因为终于明白:我们在困境里“摸”出的每一条通道,都是患者眼里的星光。
重症室的“歪扭星河”
李爷爷生日那天,我端着山药莲子面进病房。老爷子舌苔白、脉虚,我特意让食堂炖了两小时,莲子都煮成了沙。吹凉汤勺时,蒸汽模糊了护目镜,却看见他盯着碗里的黄芪片笑:“像星星落进汤里了。”
喂第一口时,他忽然抓住我的手,监护仪上的心率从78跳到85——后来我才知道,那是他住院三个月来第一次笑。
我的白大褂口袋里,永远装着本边角起毛的小本子:张叔听《打靶归来》时,足三里穴的肌肉会放松些;16床的小姑娘怕疼,得先给她看三分钟“黄芪能量贴”。有天凌晨查完房,发现本子里夹着颗水果糖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:“护士姐姐,糖甜,你也甜。”
这些被汗水洇湿的字迹,攒成了重症室里最亮的星河。最难忘那年夏天,一位大姐出院前塞给我袋莲子:“自家池塘种的,您煮碗安神羹,别总熬夜。”现在我总把莲子放在值班室窗台,看它们在月光里静静躺着——原来我们拼命守护的生命,也在偷偷温暖着我们。
双医家庭的“十秒浪漫”
在医院走廊碰到丈夫朱宏杰,常常是擦肩而过。有次他抱着CT片喊住我:“你们科8床的肺栓塞……”话没说完,我两兜里的对讲机同时响起。他冲我摆摆手,白大褂下摆扬起的风里,我看见他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头发。
说起儿女,我总忍不住摩挲工作牌——女儿在作文里写:“妈妈的白大褂有魔法,能把眼泪变成笑脸。”上次她生日,我在病房画了张“迟到的生日贺卡”,画里的针管旁写着:“这是妈妈的‘星星魔法棒’。”儿子却偷偷告诉我:“我把爸妈的CT片和护理记录贴在墙上,像看星星轨迹一样看它们交叉。”
夫妻俩的书房总亮着盏小台灯。他画CT影像时,我就在旁边记护理笔记,偶尔抬头撞见他揉眼睛的样子,忽然想起恋爱时他给我抄的护理口诀。有次为了个重症患者的方案争到凌晨,他忽然说:“你听,监护仪的滴答声和咱们的心跳一个节奏。”
原来最浪漫的事,不是朝朝暮暮,而是我们在不同的战场,守着同一条生命线。
晨光里的生命刻度核对排班表时,晨光透过玻璃窗,在监护仪上流淌成金色的河。4380个日夜,抽屉里的感谢信早已泛黄:有孩子画的“绿衣天使”,翅膀上贴着黄芪片;有位奶奶寄来的鞋垫,针脚里藏着“平安”二字,我却偷偷给奶奶充了五十话费;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条,是位康复患者写的:“您说我是‘守夜人’,可您知道吗?您查房时,监护仪的光都像月光一样柔。”
阳光落在党徽上,像点亮了盏灯。有人问我:“重症室见多了生死,会不会麻木?”我总想起那个攥着我手说“学会救人”的大爷,想起小姑娘出院时别在我头发上的野菊花——原来最坚硬的铠甲下,始终藏着最柔软的心跳。
此刻,晨光中看着患者平稳的监护曲线,忽然读懂了“守夜人”的意义:我们不是在对抗黑暗,而是提着灯,陪生命穿越漫长的夜。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窗台时,我知道,又一个黎明,我们守住了。
汝城县中医医院重症医学科 谭欢